凝霜心思細膩，皇上幾個眼風若有若無掃過來，就知道不妥，輕輕在一邊給武貴妃遞了暗號，果然皇上開了口。

“貴妃怎麽沈默不語？”

“回皇上，愚妾剛剛心中想到一事，想等回宮再向皇上稟明。”武貴妃應對自如。

“何事？現在就說罷，正好人齊。”皇上說完若無其事的拈起一枚果子就往阿儼口中送，王皇後慌忙伸手截下來，嬌嗔道：“皇上，阿儼不能吃果子。”

“朕忘了，阿儼拉肚子嘍。”皇上說完伸手在阿儼的鼻子上一刮，阿儼負痛，把鼻子斤起來，引得皇上又是一陣大笑。武貴妃本已起身，不想話頭被打斷，說也不是，坐也不是，從沒有過的尷尬。皇上笑罷，才覺出不是味來，轉向武貴妃，語氣比剛剛要親呢。

“你這連日勞累，坐下說話吧，都是家人，立什麽規矩。”

“皇上，不管在哪裏，規矩還是要講的。愚妾想的是，剛看了歌舞，總共是那些人，翻來覆去的皇上都厭了，不如明年把宜春院擴招，多選些人才進來，現在天下太平，原該在這上面用心的是。”武貴妃知王皇後素來古板，這事必要跟她相左，而她的想法正對皇上心思，總能板回一局。

果然皇上聞言頜首不語，眼波流轉間，心裏已打了多少個主意。

“皇上，武貴妃說得好，現近大唐太平盛世，萬邦來朝，擴充宜春院正好昭顯威儀，要臣妾所見，不如選出一個歌魁。”

“皇後想得周到！”皇上不由得拍案叫絕，武貴妃想不到為了推出念奴，千挑萬選的時機，就讓王皇後輕松截胡了。

武貴妃雖然面上依然帶笑，心裏可是萬馬奔騰，皇上似乎也察覺出氣氛微妙，這一夜宣了童妃，把武貴妃和王皇後都落了單。

李隆基是聰明的男人，所以他能得天下，所以他可以微笑著看他的女人鬥來鬥去，她們於他就像一群小動物，隨手就能碾死，沒有任何威脅，可以坐視不理。

他知道王皇後是有野心的女人，他年輕的時候就知道，抱在懷裏的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女人，心有多強大，所以那時他倚重她，當然還有另外一層，說起來羞怯，這個叫王玉容的女人也算是他的初戀了。

他還是臨淄王的時候，父親和叔父們還在祖母的淫威下茍且偷安。他的父王地位低下，他更不用說，王公大臣沒有必要巴結他，所以到了成婚的年齡，並沒有什麽人上門。

他的兄長寧王已經娶武嫻為妃。那時只要帶個武字，就比李姓的人硬氣許多，所有以寧王的生活還算滋潤。寧王心性厚重，對幾個弟弟十分疼愛，尤其是老三李隆基。

寧王的府邸是李隆基少年時期留下最多快樂的地方。他喜歡大哥朗朗的笑聲，喜歡大嫂武妃風風火火的潑辣。雖然朝中風聲鶴唳，可並不妨礙貴族們的享樂。

馬上就要到寒食節了，寧王府連日家宴。李隆基趕來時府裏已經熱鬧了幾天，他輕車熟路，直奔後宅。寧王府占地本來不大，武妃接手後一直在擴建，原來的建築有些拆了，有些保留。匠人們只圖著開心，信手修來，園中風格不一，就是個大雜匯。寧王心性寬厚，武妃年紀還輕長著愛玩的心，對這些並不理會，只要開心就好。

李隆基穿過一座新修的竹橋，就見一座假山聳立，上面的亭子還未完工。他繞過假山，就見樹陰那邊有花紅柳綠的人影，還有少女的嘻笑，正聽得失神，突然一物從天而降，正打到他的頭上。

李隆基本是習武之人，本不應該躲避不開，只是剛一時心亂，帽子都被打掉了，頭上還絲絲的疼。他低頭去撿帽子，這才看地上還躺著一個顏色鮮艷的蹴鞠，想來剛剛行兇的就是它。那邊的笑聲止了，嘰嘰喳喳跑來一群少女，沒人敢過來，站在一邊指指點點。

李隆基把帽子扣到頭上，一手拿起蹴鞠，正猶豫要不要還給她們。一個穿白色衣裙的少女走了過來。

她走過來不接蹴鞠，卻伸手向李隆基的頸間。她的個子矮，身量未足，頭剛到李隆基的肩，兩只小手異樣靈巧，只幾下就把帽帶結好了。

她這才歪著頭看著李隆基，俏皮地一笑。不知道為什麽李隆基只覺得胸悶得喘不上氣來，臉也漲得通紅，半晌才明白，少女在向他要蹴鞠，慌亂地伸手去送，不成想扔到地上，追著去撿，又和白衣少女撞個滿懷，她哪裏經得住他的撞，重重摔到地上，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委屈。

那邊看熱鬧的少女們已經笑得站立不穩，李隆基再也不敢停留，頭也不擡地逃走了。

那一夜他失眠了，睜開眼閉上眼，眼前都是白衣少女的影子，那雙水靈靈的杏眼，圓潤的朱唇，還有尖尖的下巴，都讓他癡迷。經過多方打聽，他終於找到了少女的下落，她叫王玉容，她的父親叫王仁皎，是個不起眼的小武官，家裏很貧窮，因曾和武妃的父親有些交情，所以得到武妃的照顧。

李隆基和王玉容的婚事很順利，兩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，不值得別人去操心。婚禮很簡單，除了寧王送來的用俱，他們什麽也沒有。入夜，兩個人並排躺到床上。

李隆基還不敢相信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睡在身邊，他偷偷伸出手去，摸到了一只綿軟溫潤的小手，用力攥住，一動不敢動。玉容那邊慢慢傳來壓抑的啜泣，李隆基慌了，忙俯身過去問：“你為什麽哭了？”

玉容委屈地說：“王爺不喜歡我。”

李隆基不解地問：“為什麽這樣說？”

玉容嘟著小嘴說：“嬤嬤告訴我的洞房不是這樣的。”

李隆基哭笑不得，他把玉容抱起來，用力地抱住，在她耳邊說：“是這樣的吧？”玉容嬌羞地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嗯了一下。

那些年，李隆基和玉容是快樂的，很清貧的日子，可是心無旁騖。是什麽時候這樣的感情淡下去了呢？李隆基有時也會去算，應該是安安的出現吧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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